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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箫雪隼
《甄嬛传》里嬛嬛身穿长袖舞衣，长裙曳地，轻盈、飘逸、自如地舞出一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惊鸿舞，那是“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的灵动之态，是“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的柔美之姿，让人一时间不得不感叹，女子柔美之灵魂该当是在这翩翩起舞之时。
《芈月传》里“嬛嬛”摇身一变，化作芈月，带来了一支别有风情的祭祀之舞，其中的凝静定神之美更是令人心旷神怡。此刻华美的舞衣纵然惹眼，但那手中之剑却更端庄、悠然。剑与身的绝佳搭配，塑造出英姿飒爽的飞动之美，一种韵律独特的节奏之美；动与静的婉转变化，舞姿形止而神未止，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意境之美，一种像宛若雕塑一样的宁静优美。
手执兵器舞蹈，乃是上古遗风。剑舞原为男性舞蹈，经长期流传，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缓慢、典雅的女性舞蹈。剑舞舞姿矫健而奇妙，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描绘此舞：“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剑舞之中，单剑作舞，一般都带有剑穗，舞动起来，剑与穗刚柔相济，变化多端，使剑舞生色不少。剑舞舞姿潇洒英武，形式绚丽多彩，其中“站剑”动作迅速敏捷，静止时姿态沉稳利爽，“一静无处不静”，富有雕塑感，做到“动迅静定”；“行剑”动作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信马由缰，均匀而有韧性。
剑舞特点在于造型优美、招势迭呈、收放自如、步法敏捷、飞动多变、剑法规整清晰，身剑协调，故武谚有“剑如飞凤”、“剑走美势”、“剑似游龙”之称。剑舞飞动，在失重状态下求稳健，在庄重之中求舒展，以腰为轴，重心平衡，其力起于足、发于腰、行于体、达于剑，招招舒展。剑舞的形态美体现出一种令人振奋的塑性美，这与中国古典美学思想“骨法”相似。此种优美的舞姿不仅给人以美的欣赏，而且舞者舞罢，也会油然生出一种心满意足的高昂情绪，得到美的享受和体验。
唐宋时期，剑舞尤为盛行。唐代剑舞不乏名家，杜甫“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和“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就提到有两位剑舞名家公孙大娘以及其弟子李十二娘。《钱注杜诗》引《明皇杂录》：“时有公孙大娘者，善剑舞，能为《邻里曲》及《裴将军满堂势》、《西河剑器浑脱》舞，妍妙，皆冠绝于时。”直到晚唐时，她还被诗人所称道。司空图《剑器》曰：“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此间的“剑器”，便是指剑舞。公孙大娘的剑舞名动天下，诗云：“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当年的公孙娘子，锦衣玉貌，身着戎装，气势娇健奔放，舞姿刚柔相济。动如崩雷闪电，突然而来，惊心动魄；收若江河波平，戛然而止，清光凝练。“孤蓬自振，惊沙坐飞”便是公孙大娘剑舞时所产生的神奇境界，可谓“神动天驰”。
据说当年草圣张旭，就是因为观看了公孙的剑器之舞，因而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杜甫曾有诗，题为《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写尽当年公孙剑舞之盛：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诗中的开头八句描写的主要就是杜甫六七岁时观看公孙大娘表演剑舞的情景，完全是刻录于记忆深处的动人画面：公孙大娘善舞剑器的名声传遍了四面八方，所以凡是她表演的地方便是人山人海，她的舞蹈让观者惊讶失色，仿佛整个天地也在随着她的剑舞而起伏低昂，无法恢复平静。她手持剑器作旋转翻滚的舞蹈动作时，好像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高空坠下，光华四散，简直是那神话中后羿射落九个太阳的情景再现；忽然她又翩翩轻举，腾空飞翔，宛如一群天神驾驭飞龙翱翔天空。开场之时，鼓乐喧阗，形成一种紧张的战斗气氛，鼓声一落，舞者登场，仿佛雷霆收起震怒的吼叫；舞蹈结束的时候，舞场外肃静空阔，好像江海水光清澈，风平浪静，只见一锦衣玉貌的女子亭亭玉立在场中。这便是公孙大娘在开元盛世表演剑舞的美妙情景，从诗人的词句里就能感受到剑舞曼妙动人的舞姿。
唐代剑舞十分为文人所推崇。唐乃是诗的时代，剑与酒便是诗人创作灵感的催化剂。诗人往往是多愁的，他们常取杯中物以浇心中的块垒；诗人往往又是善感的，他们酒后必诗兴大发。诗兴大发之不足，便拔剑起舞，在那纵横挥斥之中，龙旋风回之际，将一腔忧国忧民的情思，怀才不遇的感慨，离乡别亲的愁绪，一股脑儿抛洒去，从而获得精神的解脱和思想的净化。剑舞此时是自娱自慰性的，旨在达意尽兴而已。诗人们的剑舞，无招无试，各有风格。李白是“酒酣舞长剑”，“三杯拔剑舞龙泉”的潇洒淋漓；杜甫是“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的深沉凝重。盛唐之时，朝廷设宴，剑舞还定要在百戏之前表演，杜甫诗云：“一夫先舞剑，百戏后歌樵”。
积淀着三千年古代文明的剑舞，其惊艳，其新奇，其精巧，其灵动，无与伦比，难以言喻。笔者甚爱双剑舞，其比单剑舞难度更大，且别有一番单剑舞无法替代的风姿，至今脑中还难以抹去86版《西游记》中铁扇公主舞双剑时那英姿曼妙的画面，更难以抹去记忆中梅兰芳《霸王别姬》里拟太极之风双剑舞的绮丽多姿。
▼梅兰芳•霸王别姬-剑舞
可从第5分钟左右开始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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